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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合一自然和谐:柳永《望海潮》词生态意识浅析

发布时间:2022-11-04 09:08:17作者:普门品感应网
天人合一自然和谐:柳永《望海潮》词生态意识浅析 天人合一自然和谐

  ——柳永《望海潮》词生态意识浅析

  张伦建

  内容提要 生态批评是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的批评,是文学研究的绿色化。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自身三个层面分析了柳永《望海潮》词所蕴涵的生态学思想。

  关键词 《望海潮》;生态;自然

  在词史上,柳永被推为婉约派正宗。诚然,仕途失意、沦落为都市浪子的柳永,经常混迹于勾栏瓦肆、歌楼妓馆,其作品不免“长于纤艳之词,然近俚俗”(《花庵词选》)。就其大部分作品而言,固属如此。然亦有不同风格,其名作《望海潮》就一洗其儿女情长之纤艳之风,给读者带来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其中蕴涵的天人合一、自然和谐的生态智慧更是给遭遇生态危机的当今社会中的人们带来了思想上的启迪、精神上的慰藉。词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该词所咏的是北宋时期东南一带的重要都市———杭州。 杭州自古以来被誉为“人间天堂”,其富丽繁华之极盛景象,在柳永笔下呼之欲出。读者不难从“烟柳画桥”里想象其河桥街巷的优美迷人;亦不难从“风帘翠幕”中看到其居民住宅的高格雅致;而透过“参差十万人家”更能给读者以城市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繁荣印象。后文“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词人又抓住“珠玑”和“罗绮”两种象征富贵之物,反映出杭州市场的繁荣、市民的殷富,而“珠玑”和“罗绮”又皆女性所用之物,暗示出杭州城声色之盛。就物质享受、经济状况而言,昔时杭州城确乎达到了“竞豪奢”的程度。如此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风光旖旎、人口繁庶的都市生活画卷,令人不胜向往。

  但是,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烟柳画桥”三句与“市列珠玑”三句,同是描绘市内繁华,完全可以一以贯之,何以词人在其中插入“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三句描述郊外自然环境的词句呢?笔者认为,个中原因,除了结构跌宕外,这种场景多变(由市内繁华到郊外自然环境再到市内繁华)的写法还有另外的目的,这就是:启示读者注意繁华至极的杭州城的自然生态环境。此问题一直以来少有人拈示,笔者拟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出发,对此展开论述。

  当今时代,人们普遍感觉到一种近在眼前的生态危机,科技、工业的高速发展严重破坏了地球生态系统的和谐与平衡,这种生态危机日益蔓延到人类社会的文化领域、道德领域、精神领域。人们不遗余力地追求科技、经济和物质,而遗弃了人文、道德和精神。一时间,双方俨然是不可能相容的二元对立。 但是,新世纪蓬勃发展的生态运动不断启示人们,难道富裕的物质生活与和谐的自然生态真的不能相容吗?在笔者看来,对柳词生态意识的分析,颇有助于回应上述问题,下面就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三个层面进行论述。

  人与自然层面。“在中国的古代哲学思想中,人与自然是在同一个浑然和谐的整体系统之中的,自然不在人之外,人也不是自然的主宰,真正的美就存在于人与自然的和谐中,最大的美就是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那种化出化入、生生不息、浑然不觉、圆通如一的和谐。”[1]68鲁枢元先生的这段论述深刻揭示了中国传统哲学“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思想精髓。那么《望海潮》词体现了怎样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呢?首先我们看杭州城的自然生态环境。上阙“云树绕堤沙”三句,聚焦钱塘江:江堤蜿蜒迤逦,树木郁郁苍苍,云遮雾罩,恬静优美;钱塘怒潮“涛似连天喷雪来”,汹涌澎湃,极具动感,蔚为壮观。一动一静,妙合无垠。“在民间传说中,湖就是大地的眼睛。”[2]这句话对于杭州西湖来说是再恰当不过了。如果说人间天堂在苏杭,那么杭州天堂当在西湖。据史载,西湖经唐代白居易的治理、五代吴越王的营建,至宋初已十分秀丽。词下阙前半段专咏西湖。“重湖叠巘清嘉”,西湖之里湖、外湖,周围的灵隐山、慧日峰等重重山岭,着“清嘉”一词,湖山之美尽显无遗。最妙的还是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桂与荷,是杭州的典型景物。

白居易《忆江南》云:“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至于荷,亦有杨万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等佳句辉映。据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三云:“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景美不可方物,一时竟起民族戎争,让人唏嘘不已。其中概括的杭州西湖自然景色之美,言语实难尽述。那么,在这样宛如原生态的环境下,人类的生存状况如何呢?词中做了这样的描绘: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不论白天与黑夜,湖面上飘荡的悠扬的笛曲与多情的菱歌,不由得让人陶醉其中。白发垂钓翁,垂钓之余,尚可乘兴奏曲;红颜采莲女,弄莲之时,亦能放声高歌。蓝天,碧水,鹤发,红颜,桂子,莲花,自然和谐,浑融如一,这是一个多么惬意的世界,这是一种多么诗意的生活!他(她)们与身边的环境水乳交融,是那么的自然、和谐!你能分清哪是人类世界,哪是自然世界吗?恐怕不能,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天人合一的境界。此情此景,对当代社会中的人们来说,不啻为一处世外桃源。如今,人们背负着巨大的身体负担与精神压力,在充满各种欲望的时空中艰难前行,谁还有心思亲近自然呢?即使你想仰望夜空的繁星,当你的眼睛被高楼大厦与污浊的大气遮掩时,恐怕也会为今天人与自然的隔离叹息。如此,《望海潮》词展现的在物质生活富裕的同时保持的天人合一、自然和谐的境界,或许能为人们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带来些许启示吧。

  人与社会层面。人与社会的联系主要表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望海潮》词没有体现出中国古代非常重视的“礼仪”,其中涉及的人物及其活动,倒暗示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高度自由与和谐。如“羌管弄晴”三句,“嘻嘻”二字栩栩如生地刻画出了钓叟与莲娃的欢愉神情。钓叟闲适钓西湖,莲娃泛舟采红莲,悠扬的笛曲与多情的菱歌相和,这不宛然天籁之音吗?或许他们在湖上照面之时,也会彼此微微一笑,互为赞许吧。这里没有世俗之礼节,没有礼教之大防,有的只是顺乎人之本性的自由活动。其实早在唐人孟浩然《耶溪泛舟》中,也有相似的意境:落景余清辉,轻桡弄溪渚。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相看似相识,脉脉不得语。诗作表现傍晚泛舟时的散淡逸兴。老翁少女相对而视,情纯意洁,落落大方,铅华洗净,脱尽凡俗之气,与《望海潮》词描绘的意境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充分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自然与和谐、社会关系的古朴与纯洁。下阙后半段赞美杭州郡守。那么,作为社会关系的重要一极的官民关系又是如何呢?词中虽无正面描述,但我们还是能从中推知大略。“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饮酒赏音,啸傲于山水之间,一位多么风流的地方长官!试想,一位懂得诗意生活的官员,也会爱民如子,得到百姓的爱戴吧。官员与民同乐,百姓自娱自乐,这是一种多么和谐的社会关系!再看现代社会,人们的道德感丧失、审美能力丧失,使人越发感觉到人类精神领域正面临严重的危机。与古人的生存智慧相比,我们是否应该反思,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社会生产力极大丰富的今天,为什么人们心灵之间的隔膜越来越深、冷漠与日俱增?

  人与自身层面。人,不仅是生物性的存在,社会性的存在,同时,在更高的层次上,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这里所述人与自身的关系,实际上就是探讨人的精神层面的问题。在中国古代哲学中,就有“精神者,生之源”(《素问》)的说法,老子讲“道中有精”、“精生万物”,庄子讲精神“化育万物”,精神是一切生命的本原和真义。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的精神是否自由、和谐,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生命的价值大小与质量高低。《望海潮》词中涉及的人物钓叟、莲娃及郡守等,在精神层面都有其高度的自由与和谐。在劳动人民(钓叟、莲娃)的生活中我们没有看到艰辛与困顿,衣食无忧的他们,徜徉在美景如画的人间仙境,闲适而优雅,有理由相信他们在精神上拥有一种欢愉与诗意。再看政府官员(郡守),治下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卓越的政绩会给其带来精神上的满足,如能“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朝廷擢升,自是对自己人生价值的肯定;即便不能,亦会乐于山水之间,逍遥自得,这种精神上的自由与和谐,恐怕是当今一心追逐数字统计的官员很难达到的境界。凡此种种,《望海潮》词里的人们无疑拥有一种健康的精神状态,比起当今人类普遍遭遇的“精神污染”、“精神危机”,这种自由、和谐的精神心态恐怕会引来更多人艳羡的目光。那么,我们自然会追问,在极力追求物质享受的路上,今天的人类到底在精神上遗失了什么?

  综上所述,柳永《望海潮》词描绘的北宋时期的杭州,既有市井的富庶与繁华,也有自然的清丽与野趣,如此的富有诗意,充满生机,是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的完美契合。无疑,这些都为现代人反思目前的生存困境提供了有益的思路。“现代人征服了空间、征服了大地、征服了疾病、征服了愚昧,但是所有这些伟大的胜利,都只不过在精神的熔炉中化为一滴泪水!”[1]20自工业革命几百年来,人类确实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然而,人类的精神文明并没有与物质文明成正比同步前进,精神危机让那些“伟大的胜利”在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中显得颇为悲凉!当然,岁月已逝,时过境迁,现在的自然和社会已经不是老子、庄子甚或柳永时代的自然和社会,要想让21世纪的人们返回到“殿堂无灯凭月照,庵门不锁待云封”的古拙、素朴的时代,无疑于痴人说梦。不过,人的精神是自由的,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人类更应该保持一种超脱物质欲望之外的独立精神,正如德国哲学家马尔库塞所说:“精神自由,预示着一个更高的真理,即在这个世界上,社会生存方式应当使个体的整个生活不要被经济弄得一无所有。[3]古人淡泊、坦然的精神情怀,对人类精神领域充斥的物质享乐主义或有矫正意义,进而,使人类的精神领域逐步向艺术、诗意回归。

  “印度和中国哲学一直寻求的不是主宰生存,而是寻求成为我们与存在的关系的回响与共鸣。”[4]诚然,中国古代哲学一直强调的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天、地、神、人和谐共生的理想境界。随着生态运动的蓬勃发展,人们将会把更多的目光投向如《望海潮》一类的中国古代艺术作品,从中汲取丰富的生态智慧。

  参考文献:

  [1]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米·普里什文.大自然的日历[M].潘安荣译.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181.

  [3]马尔库塞.审美之维[M].李小兵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21.

  [4]梅洛·庞蒂.哲学赞词[M].刘大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15.

  作者简介:张伦建(1980-),男,河南民权人,广西民族大学(广西南宁530006)文学院文艺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学批评。

  原载:《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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