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绩《赠程处士》翻译赏析: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赠程处士
唐 王绩
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
日光随意落,河水任情流。
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不如高枕枕,时取醉消愁。
【作者简介】
王绩(约590~644),字无功,号东皋子,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隋末举孝廉,除秘书正字。不乐在朝,辞疾,复授扬州六合丞。时天下大乱,弃官还故乡。唐武德中,诏以前朝官待诏门下省。贞观初,以疾罢归河渚间,躬耕东皋,自号“东皋子”。性简傲,嗜酒,能饮五斗,自作《五斗先生传》 ,撰 《酒经》 、《酒谱》 。其诗近而不浅,质而不俗,真率疏放,有旷怀高致,直追魏晋高风。律体滥觞于六朝,而成型于隋唐之际,无功实为先声。
【注释】
扰扰:烦乱。
悉:全,都。
悠悠:众多的样子。
姬旦:周公。相传周代的礼乐制度都是周公制定的。
孔丘:孔子名丘。相传《诗经》《尚书》由孔子编选而成。
【翻译】
一百年来长久地混乱纷争,千万种事物全都并举杂陈。阳光随着心意洒落,河水听任感情流淌。
礼乐拘箝住了姬旦,诗书束缚住了孔丘,不如枕在高高的枕头上,时时求得长醉以消除愁闷。
【赏析】
此诗题为赠人,实为叙志咏怀。借“赠程处士”而一吐胸中块垒,兼引程处士为同调。
在隋、唐两代都曾出仕的王绩,早年曾有襟怀抱负。自谓“弱龄有奇调,无事不兼修”,“明经思待诏,学剑觅封侯”(《晚年叙志示翟处士》)。但在隋唐之际的乱世,他所期待的诏书始终没有到来,“觅封侯”更谈何容易。中年逢丧乱后,便绝意仕进,归隐田庐,过他置酒烧枯叶,披书坐落花的生活去了。
首二句,先写“百年”,次写“万事”,以“百”、“万”两个约数接“扰扰”、“悠悠”,且以表示内在感情的“长”、“悉”相衔接,概括了时间、空间和人事的纷繁,显示出诗人厌烦尘嚣、追求解脱的心理。由于诗人在现实中到处碰壁,郁郁不得志,以致“才高位下,免责而已。天子不知,公卿不识,四十五十,而无闻焉”(《自撰墓志》)。因此,他不得不对自己原先以正统儒者自居,以周公、孔子为楷模,积极用世的人生态度进行深刻反思。反思的结果,使他觉悟到:正是“礼乐”囚禁了“姬旦”,“诗书”缚住了“孔丘”。囚禁、束缚二句,在前两句的映衬对比下,显得分外强烈、沉痛。日出日落尚且可以随意自然,洋洋河水尚且可以任情东流,何况是人呢?为什么要既受礼乐的束缚,又受人事的拘牵,在忧生嗟世中作徒然的努力?“日光”、“河水”一联,诗人以自然的景象与不自由的自我进行对比,至“礼乐”、“诗书”一联发而为愤激语。诗人决心皈依自然,过清静无为的生活。而皈依自然,归隐田庐,不仅永远做不了圣人,还必须放弃一整套与正统儒家思想相关联的处世准则。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确立一种新的价值取向来对抗社会,以取得心理上的平衡。这种新的价值取向就是睡与醉。
“不如高枕上,时取醉消愁。”睡,代表不以世事为念的生活;醉,意味着对社会的消极反抗。这也就是诗人在《田家三首》《醉后》《过酒家五首》中所说的:“阮籍生涯懒,嵇康意气疏”、“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
史载王绩嗜酒,为六合县丞,即因嗜酒被劾去职;曾求为太乐丞。《全唐诗》今存王绩诗一卷,多绕酒气。如“琴伴前庭月,酒劝后园春”,“平生唯酒乐,作性不能无”(《田家三首》),“风鸣静夜琴,月照芳春酒”(《山中叙志》),“散诞时须酒,萧条懒向书”(《薛记室收过庄见寻率题古意以赠》)等。其诗题中亦多“酒”字,如《尝春酒》《独酌》《题酒店壁》《看酿酒》等。虽篇篇有酒,但无一醉语。
在这首诗中表现出的,不仅有他所企慕的阮籍、陶潜的萧疏旷达之风,而且以自然的语言,遒健的气概,涤初唐排偶板滞之习,与他著名的《野望》诸诗一起,透露出唐诗未来的新曙光。